金钱就是时间 -庸现对话迪尔克•包曼史

 
庸现：沃尔特本•杰明曾说过：“人们可以在资本主义中看到一种宗教，也就是说，资本主义具有基本宗教的功能，即能像宗教一样解答人们的忧虑、痛苦和不安。你在《资本 @艺术国•际展》之前做的一些与银行相关的行为艺术，很多都是直接或间接批评资本主义的，这些作品是如何产生的？是不是在资本主义中您也体会到了宗教性？
 
包曼史：如果一个人生活在繁忙的金融大都市，产生一种批判资本主义的冲动应该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富人、有权势的人、流浪街头的穷人和无家可归者都在摩天大楼的的映照下表现出来。这种巨大的反差每天都给我艺术创造带来素材。不过，法兰克福除了富丽堂皇的房屋和魅力商店外，它还有充满活力的艺术圈以及强大的反资本主义自治亚文化。
 
庸现：在《资本@艺术•国际》展上，您的作品的批判方式似乎比以前更加委婉些。据我所知，您以前的作品，比如行为艺术《银行家》就比这次展览的表达方式直接很多。这个让我想起博伊斯1980年的作品《资本空间》：三个有关价值的黑板装置。这里的价值指的是艺术本身的价值，而不是转化成为成货币后的流通价值，可以说是指知识产权。黑板装置邀请公众参加智识讨论。您是否也受到博伊斯的影响？如果是的话，何形成的呢？
 
包曼史：许多艺术家都深刻地启发和影响了我。不过，其中博伊斯对我的影响尤其大。他创作的艺术理论及关于描述作品的各种艺术新观点、新的视角对我的创作思维影响巨大。他通常会使用一些被人称之为垃圾的不同的媒介和材料来创作艺术作品。我本人也是一位喜爱使用各种不同媒介语言的艺术家。我还认为艺术媒介的选择与艺术家是否贫穷还是富有有关。一个贫穷艺术家的生存往往处于不安全之中，不得不靠背墙，在任何一种材料中找到表达（艺术）的可能，或者在困难中获得灵感。比如博伊斯，一开始就遇到许多麻烦与困难，无论是经济上还是艺术创作上都不顺利。即使如此，他仍然可以从令人沮丧的底色中找到艺术创作的新角度，并在创作中像明星一样冉冉升起。目前为止，伟大的艺术家中有不少这样的例子。痛苦造就了出色的想法和令人难以忘怀的艺术品，比如梵高和毕加索，通常它也是好艺术的一种标志。历史说明，不被公众直接接受的艺术及不适合现有市场的艺术（往往）都是好艺术。不少人认为他们对艺术知之甚多，但实际上他们只是知道现有的东西和功能，却在真正与众不同的艺术品面前闭上了双眼。原因是他们只是在寻找（艺术的）市场运作。在这种情况下，挑衅性艺术显然是不容易出售的物品。博伊斯和我都喜欢做具有挑衅性的艺术。如果你能够接触到更广泛的受众时，每个人都钦佩你并没有因为市场因素改变对自己的忠诚。艺术是一个重复循环链圈：充满痛苦，辛苦创作，不言放弃，运气及生活。我不认为可以选择变成一名艺术家。艺术家其实是一种天生的内在疾病，与你在哪种情况下如何成长，以及你后来在生活中所做的选择有关。我不认为博伊斯有意“创造”自己的艺术形象展示给我们。在他打算创造“某事”之前，就已经注定了，没有别的选择，这和我一样。我家族的历史和我的成长经历以及在生活中发生的事情形成了我的性格与思考方式。可以说这是一件棘手的事。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说它像疾病，一种自闭症。在博伊斯、梵高、毕加索、阿不拉莫维奇、哥明（Emin）的作品里能读出类似的艺术语言的表达。这种直接的情感经验才是最好的艺术表达。如果它能与广而深的思想结合，就一定会成为艺术奥林匹克。 博伊斯是目前为止是最好的例子之一……是的！
我正在考虑在明年伊斯坦布尔的一个行为艺术节上用学校的黑板做一个作品。实际上，我已经做过一些结合我自己观点和想法向博伊斯致敬的作品。
 
庸现：“付回你欠我的钱，不要装你忘了似的”，“NNHMM”这首歌的歌词表明着未支付的债务和逃避道德经济循环几乎不太可能。人们都知道“时间就是金钱”这句谚语，您的作品名字叫《金钱就是时间》，标题正好相反。有钱可就以通过支付的手段买入他人体力或智力资源吗？
 
包曼史：艺术家需要很多时间来制作艺术品，而却不会按小时获得报酬。当需要资金来赢得更多创作时间的话，时间的意义就变得特别重要。
 
庸现：您的装置作品《消费希特勒》给人留下独特而深刻的印象，特别是与李心沫的人工智能地面作品《白日梦境》空间装置一起产生一种三维超现实㓎入式的身体与心灵的体念，还带点幽默感的效果。而人们不会立即认出它是希特勒，这是一张行为艺术照片吗？它产生的背景是怎样的？
 
包曼史：这是我用面具、人体彩绘和特殊背景创作的行为图片之一，在工作室用遥控器拍摄自己，大多数时候我都无法呼吸，或者看不到任何东西，嘴里留着奇怪的液体和其他异样的东西，做这样的照片拍摄本身就是一种行为艺术，只是没有观众而已，但人们可以在图片中感受到这个过程。这个行为图片特别之处是，我在牙齿上粘有一些金色亮片，尝试着尽可能看起来疯狂些。 （笑）
 
庸现：谈到法兰克福，人们会立刻想到机场或欧洲中央银行。法兰克福确实是德国的金融中心，甚至是欧洲（也许是在英国脱欧后）的金融中心。同时，它拥有20多个重要的博物馆文化机构，并且是出版业中心，其中包括《法兰克福汇报》和《法兰克福回顾》，以及世界上最大的书籍博览会中心。除此之外， 法兰克福还有很多初创设计店等文创基地。法兰克福的艺术与资本之间关系特别复杂。法兰克福是一个典型金融城市还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创意城市？
 
包曼史：金融成份更重。这就是为什么艺术家们没有经济能力在这里租高价公寓、购买谋生的食物的原因。这里你必须特别激进并能为艺术无悔而战，特别是当你不仅仅是为艺术市场创作的时候更是如此。
 
庸现：嗯，忘了法兰克福曾经是68学运巷战运动的中心，也是“法兰克福学派”的诞生地。卡尔·马克思诞辰200周年之际，对资本主义的批评仍然继续，或者更确切地说，对资本主义的愤怒又浮出水面。
 
包曼史：马克思的理论仍然没有过时，也许需要做一些补充调整，以修正今天在共产主义体系中犯的错误。在法兰克福，大学里仍然有许多有头脑的学生抨击和讨论资本主义这个主题。所以“法兰克福学派”在当下仍然鲜活。
 
 2019年3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