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斯”在行动 - 现对话鳄鱼的力量
庸现：你们的影像作品《托斯行动》（Operation Thanatos） 受到观众的一致好评， 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2018年法兰克福《资本@艺术·国际》的探讨的主题是资本与艺术的关系。本来，你们俩特别为本次展览做了一个新的影像作品。最后我们没有选择新作而决定使用几年前已经和观众见面的作品 《托斯行动》，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影像无论是内容还是形式都和主题 “资本”紧密相连。这个作品几乎涵盖了所有的人们想象中的资本象征符号：美元、无止境的贪婪……我个人非常欣赏影像的形式与内容，感觉就像专门为我们展览而创作似的。这是一个有趣的巧合。“资本”是你艺术创作的重要主题之一吗？这个作品是在什么样的背景下产生的？
鳄鱼的力量：2011年是俄罗斯超级公民运动最活跃的一年。那时，人们自发地联合起来试图在没有国家干预的情况下解决自己的问题。例如，一群志愿者自发组织起来扑灭森林火灾，或者在没有警察和当局参与的情况下（在他们失去信任的情况下），自我武装起来维护跨乌拉尔开发区的平静。 2010年12月，距离红场300米的马尼滋卡，有人被高加索人枪杀，成千上万足球迷上街游行要求警方惩罚高加索犯罪团伙。当时空气真的很带电，离革命似乎只有一步之遥：警察失职，人们与高加索人发生冲突，当局无所作为，2008年危机……我不认为真有人在认真思考如何批评资本主义，只是直观地感觉这一切是对现实的抗议。已经失去了过去，同时看不到未来。这个作品要传达的就是要把握好当前的现状，停止继续生活在幻想中。不要只坐在电视机前和在互联网上收大量有毒信息，要开始采取行动。政府和民间社会之间越来越严重的敌意限制了自由。最后，所有希望破灭了，包括极度虚弱的民间社会。2019年的俄罗斯不再像2011那样自由开放。
庸现：这有点类似于中国的1989年。与俄国不一样的是，在此之后，中国整个社会都致力于资本积累，民主自由退位，赚钱变为大多数人的共识，公共知识分子的声音日渐微弱。过去的几年里，微博还算是一个网络发声的平台，而它现在逐渐无法运作。年轻作家韩寒曾经说过，普通中国人宁愿用10元换取投票权。但俄罗斯参加资本主义的国际竞争，公民的抵抗似乎从未中断过。艺术家Pyotr Pavlensky和Pussy Riot等行为艺术非常令人震惊与感动。你们的作品是以占有和贪婪为主题，并且关注“资本”。是否可以把它理解为批判资本主义的作品？
鳄鱼的力量：严格地说来，现代资本主义在这里并未真正展现过，很少人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东西。俄罗斯资本主义更多地使人想到美国人20世纪早期资本主义或俄罗斯后革命时代以“不抢白不抢”的丛林资本主义。双重标准、后真理、贪婪、愤世嫉俗及精英主导一切 ——这就是俄罗斯今天的资本主义。
俄罗斯是今日世界巨大的反光镜。这个镜子准确地，甚至夸张地反射了几乎所有现代制度的不完美。是的，今天体系危机都发生在历史的瞬间，整个世界都对人类体系进一步的走向感到迷茫。科学技术的发展速度远远超过政治进程的跟进。政治进程不再代表未来愿景。事实证明，资本主义对诸如全球变暖等诸多问题视而不见。这种没有持续发展性的体制若不得以改革，那么它本身就意味退化和死亡。
庸现：这点似乎也与中国相似。如果说俄罗斯资本主义类似于20世纪的美国资本主义的话，那么中国的资本主义就如19世纪的欧洲，以及曼彻斯特资本主义：国家圈地运动。许多农民工进城打工，甚至根本没有工资回报。此外，国家控制着土地，将土地从农民和居民手中夺走。中国资本主义的最大特点是国家控制资本。
法国作家弗雷德里克·贝格贝德曾说，中国是世界上同时“最资本主义”和“最社会主义”的国家。一个曾经吃“大锅饭”的国家，变成全民经商。在中国，住院必须支付现金……历史充满讽刺：不少“最社会主义”的中国人羡慕最资本主义的美国社会福利。中国是国家资本主义，俄罗斯应该是寡头资本主义。您认为当今俄国社会现实究竟是怎样一个情况呢？
鳄鱼的力量：有封建主义的倾向，有点像中世纪可怕伊万那个时代，也许只是没有血缘关系而已。直觉告诉我们：人们尽可能地争取生存发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现实”。在我们并不太长的生命里已经经历了至少四次政治和经济的改体。坦率地说，我们已经失去了任何接受现实可能的幻想。我们个人处于自主状态，尽量减少与国家产生瓜葛。令人欣慰的是，我们生活中遇到许多好人。这就是我们的社会现实，我们创造了自己的小型“孤岛”。
庸现：谈到封建主义，感觉和中国也特别相似。不同的是在中国是和血缘有关的“裙带”。许多共产党高级官员的孩子是当今的百万富翁，甚至是亿万富翁。你们俩都在英格兰生活过，俄罗斯资本主义与西方区别大吗？在英国，人人有医疗保险，但在俄罗斯没有（据我所知）。你们对此如何理解这个事实的？
鳄鱼力量：我们有强制医疗保险，俄罗斯的每个人都必须有医疗保险。这意味着任何人都可以随时随地获得免费医疗服务。问题是它的质量如何，是否有必要的药物供使用及合格的医务人员的关照。不管如何，每个人都还是有保险。教育也一样，每个人都有免费教育的权利 – 包括初级和高等教育，但也同样存在质量问题。这个主题可以作为一个单独话题来谈。这就是为什么俄罗斯精英的孩子更愿意在国外接受教育，甚至不回来。与教育相同，在医疗方面，有钱人选择西式医疗。
庸现：你们的影像充满幽默。马克吐温说：“人类的一切都是可悲的。幽默本身的秘密来源不是快乐，而是悲伤。天堂里则不需要幽默。”天堂似乎距俄罗斯很远，所以需要幽默。艺术真的可以为社会做事吗？艺术家到底能做些什么呢？
鳄鱼的力量：作品的幽默感是我们对生活和时间的态度与感知的重要部分。它有助于我们保持冷静的头脑并提防外部力量对我们的操纵。艺术家可以做的，也是最重要的就是不顾一切地作为艺术家本身存在。艺术翻译艺术家作品本身形成一种更宏大的东西，它通过各种不同的解读在与观众的互动中展示出来，是一种超越一切，包括时间限制的普世语言。
对于整个艺术史来说，艺术一直是一个动词，它可以做事或为你做事，事情总是在发生之中。如果艺术可以在展览中横冲直撞地引发挑衅和现实思考，说明它产生了效应。
2019年3月21日